裴宛亦笑着向锦钏点头,可心底却一派冷意,锦钏待自己素来一片赤诚,便是前世离宫前也是一百个不放心,与向荣交代了多次,心心念念她们三人自小到大的主仆情谊,叫向荣好生护着裴宛。

但前世锦钏出宫成婚尚不足一年,裴宛便难产而死,她往后余生,不知有多后悔。

裴宛寻了个最近的好日子,送了锦钏出嫁,旁人都道是太过匆忙,皇后的侍女出嫁,合该是更为隆重一些的,可裴宛明白,她须得趁早将锦钏嫁出去,否则赶到中秋宫宴,不知会出什么事情,她怕误了锦钏。

彼时正逢嫡母孟夫人入宫陪伴裴宓生产,见裴宛急匆匆将锦钏出嫁,自然也少不得要多问几句,“娘娘身边唯有向荣与锦钏是自小到大的情分,如今锦钏成婚,少了一人,娘娘身边的姑娘可还有合娘娘心意的?”

“能入凤藻侍奉的,自然都是极好的,女儿也很是倚仗她们,母亲不必为女儿操心。”这孟夫人当真滴水不漏,此刻倒真像极了一个为女儿筹谋的母亲。

“这是自然,只是后来的人再好,也到底比不得自小的默契,锦钏一走,娘娘身边也只有向荣一个知心的丫头了,娘娘须得多加倚重于她才是。”

原是在这等着她,裴宛心中直想冷笑,是了,不倚重向荣,她们母女可如何知晓她的动向,好下手害她呢,但裴宛面上不露声色,仍是一派恭顺动情之色,口里应承道:“母亲提点的极是,如今凤藻的新近仆婢都由向荣教导,女儿自然是十分倚重她的。”

“这便好。”孟夫人端然饮了一口茶,似是松了一口气般,接口续言,“如今宓儿即将临盆,届时无论得个皇子还是公主,都是她余生的倚仗,臣妇也可稍稍安心,只是娘娘。。。”

孟夫人言及此重重叹了口气,“娘娘贵为中宫,却至今无子,臣妇为此,日夜难安。”

裴宛闻之也作神伤状,低声道:“女儿无用,叫母亲忧心了。”

“娘娘体弱,臣妇原也知晓,本只盼娘娘平安即是,可娘娘一朝入了天家,便是万般不由人了。”

裴宛闻得此言,恍惚又想起孟夫人在她少时所言,要她低嫁,为她撑腰,不知是否便是指的这件事,只是她说得有一点极对,一朝入天家,万般不由人。

“听说舅舅家的文表哥医术也有所成了,不如叫他入宫来侍奉阿姐吧,到底是咱们自家人照顾,更用心些呢。”一直沉默听孟夫人与裴宛叙话的裴宓倏忽插了句话进来,一双眼睛晶亮亮,满怀期待地望着裴宛。

孟夫人闻言也定定望向裴宛,直瞧得裴宛有些如坐针毡,似乎开口便是同意的话语,说不出旁的话来。

裴宛沉默片刻,定了定心神,方才为难道:“可小祝大人待我也十分用心,祝院判又是太后跟前的红人,我怎好开口叫表弟顶替了他去呢?”

这本就是为难,只是她们都打量裴宛素来隐忍,只会将为难自己,成全她们母女,认定裴宛会一口答应保举孟儒文入太医院,不料裴宛如此坦诚,将自身为难和盘托出,倒显得是裴宓有意刁难她了一般,登时红了脸。

“阿姐莫恼,是宓儿思虑不周。”裴宓抚了高高隆起的腹部,给自己寻了个极好的托辞,“自怀了皇嗣,宓儿的脑筋是愈来愈糊涂了。”

裴宛顺势笑出声,口里也打趣道:“这倒是句实话,我看啊,需得人来照顾的,不是我,而是宓儿呢。”

母女俩闻裴宛此言俱是一惊,不解其意,裴宛仍笑,接口道:“宓儿即将临盆,最是用人的时候,舅舅又是太医院副首,平日里忙得难以抽身,叫表弟进宫来照顾宓儿,岂不是两全其美?”

母女一时尴尬,又寻不得反驳的话语,只得赔着笑,点头称是。

是夜,郑逸留宿凤藻宫,裴宛将今日之事回禀了郑逸,又特意点出,“宓儿与表弟自小亲厚,十足巴望着表弟进宫侍奉呢,如今宓儿为六郎孕育皇嗣,辛苦得很,这一点小小要求,六郎便准了吧。”

郑逸向来无法拒绝柔情蜜意,自然无不应允,次日便召孟儒文入太医院,钦点其侍奉裴宓,而裴宓与孟夫人,也并未多言什么。

还能说什么呢,这本就是她们的目的,只是不愿意自己出头讨要,只管推了裴宛出去替她们为难罢了。这对母女惯是如此,若不被人驳一回,只怕还要继续拿裴宛当个傻子呢。

三月末,裴宓诞下了她的龙凤双生,郑逸喜不自胜,对这一双儿女十分喜爱,兄长赐名景琛,妹妹赐名秦妩,也因着这对兄妹的降生,裴宓也晋两级,越级晋封作了贵嫔,赐号宸。

宸者,帝王之属也,这赐封号的旨意一下,除却裴宓的宜春宫当真春色满室外,六宫皆是冷寂,纵然是每日晨昏定省,也不同往时的唇枪舌剑,反而是一派死寂的宁静。

恐惧,无边的恐惧,恩宠优渥、龙凤呈祥,后宫谁人能与之相争,便是韩延贞素来娇宠,也晓得在此时收敛锋芒,甚至前世经历过一遭的裴宛也在犹豫,让裴宓平安生下这对双生子,究竟是